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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作家老三，头条号素老三，出版过长篇小说《离婚真相》《血色缠绵》等。

周五的晚上，我下班回家时，老夫人给我拿了四样礼物，要我带回去，送给我老爸。

因为老爸周六过生日，我提前跟许夫人请了假。

我看着客厅里摆着的四样礼品，两瓶酒，两听茶叶，两个小土鸡，还有一袋小米，这些礼物，都是我老爸喜欢的，老夫人给我拿这么多的礼物，让我很感动。

我说我拿不了这么多的东西，许夫人说：“我到外面给你叫个车。”

她出去之后，不一会儿就回来了，外面跟进来一个男人。

我当时以为是许先生应酬完客人回来了，但开门后，我看到许夫人后面的男人，他个子没有许先生那么高大威武，他是中等个子。

许夫人闪开身子，我才看到，这个进屋的男人，竟然是老沈！

老夫人看到老沈来了，惊喜地张罗让老沈坐下。老夫人还好奇地问许夫人：“你怎么把小沈叫来了？”

许夫人笑着说：“妈，沈哥是来接红姐下班的，我们别留人家了，让他们回去吧。”

二姐和大嫂，也和老沈打招呼。老沈也跟大家打招呼。

新来的保姆小李，也好奇地打量老沈。

老夫人高兴地看着老沈，问：“你大哥让你去外地工作，顺不顺心呢？”

老沈说：“大娘，顺心，一切都挺好。”

老夫人说：“小沈呢，你可是个懂事的孩子，你要是工作不顺心，别抹不开跟你大哥说，让你大哥给你调回来，要不然，你和小红处对象，这两地分居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。”

老沈脸上带着笑，说：“大娘，你放心吧，我会平衡工作和生活的。”

老夫人这才点点头，说：“你这么说，我就放心点了。小红在我们家工作，你放心吧，都会高看一眼——”

许夫人笑了，说：“老妈，沈哥和红姐，不用我们照看，你呀，就别操心了。”

老夫人也笑了，看看老沈，又看看我，忽然眼睛一亮，说：“哎呀，我可不是老糊涂了嘛，明天小红的老爸过生日，小沈可不是得去嘛，行了，我不多说了，不占用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。”

许夫人让老沈把四样礼品都拿到车子里，我提着两瓶酒，捧着两听茶叶，还想伸手拿小鸡。

老沈说：“红啊，你放那儿吧，我来拿，你等我。”

老沈一手抓起小米袋子，同时提起两个小土鸡的兜子，又伸出另外一只手，提走了我手里的酒。

二姐笑着说：“看人家老沈，多知道心疼小红，这样的男人，值得跟着他。”

二姐的话，给我整得不好意思了。

我捧着两听茶叶，跟着老沈往门外走，一边跟大家告辞。

老夫人撑着助步器，不舍地一直送到门口，她还要出门送我们，是许夫人担心婆婆到外面受凉，才没让她出来。

我和老沈坐上车子，老沈把车子开到公路上，他才说：“我走这些日子，就忙乎工作和咱俩的事了，忽略了大娘。我明天从大安回来，应该过来看看大娘，陪大娘唠会嗑儿。”

老夫人对老沈很惦记，帮老沈介绍对象。我在许家做了几个月的保姆后，老夫人觉得我为人尚可，才把我介绍给老沈。

我们商量好，明天上午回到大安，中午参加老爸的生日宴，明天下午回来，老沈就到许家来看望老夫人。

跟老沈在一起，感到放松很多。

以前跟老沈不太熟悉的时候，见到他，倒不是紧张，而是有点拘谨。后来熟悉了，自然就放松了。

车上，我问老沈：“吃饭了吗？”

老沈不说话，一边开车，一边眼睛往车窗外张望。

车窗外的街道两侧，都是饭店。

老沈把车停在一个空车位上，跟我下车。他要去的是饺子馆。

老沈说：“我下午吃完饭，就开车往回来，哪有时间吃饭呢。”

老沈开门，让我先进饭店，他后一步再进饭店。他很绅士。

知道我已经吃过了晚饭，他还是让我点菜。

老沈说：“你点个零食，陪我吃饺子。”

我点了一个花生米，我爱吃炒花生米，老沈也爱吃。

老沈要了一盘羊肉茴香馅的饺子，又要了一盘猪头肉。

我说：“猪头肉别要一盘了，要小份吧，吃不了。”

老沈说：“吃不了，打包拿回去，给大乖吃。”

看到老沈说大乖时的那种宠溺，好像大乖是他的儿子一样。我忍不住笑了。

我说：“鹦鹉小哥还好吗？”

老沈说：“精神着呢，要是夏天，周末我就把它带回来了，到野甸子放放它。”

花生米和猪头肉很快就装盘，端了上来。老沈又要了一瓶啤酒，他斟满两杯酒，一杯酒放到我面前，他让我陪他喝一杯。

他晚上不开车了，酒就可以喝一点，解乏。

我们俩一边喝着啤酒，一边吃着花生米，吃着猪头肉。

我忍不住问：“哥，刚才小娟到外面找司机，你咋进屋了呢？”

老沈脸上带着笑，两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，说：“我不到七点，就到了小许总家的门外，等你下班。后来我看到有人开门出来了，天黑了，小许总家门前没有路灯，我看得不真切，我就摁了下车笛，意思是叫你一声，可那人越走越近，我一看，走路的姿势不像你，好像小娟，我就下车了。”

老沈的声音很柔和，尾音轻，但内含力量。他说：“小娟一见我，笑了，说，正要给红姐找车呢，不用找了，你快来吧，我就跟着她进了屋。”

老沈说话声音很好听，老沈吃东西的动静也好听。他嚼花生米的声音，那么脆呢。他嚼猪头肉的脆骨，也那么好听。就是听着他咀嚼食物的声音，我就特别有食欲。

老沈这人除了太自律，原则性太强，有时候难免古板，但其他时候都好，基本上没什么缺点，都是优点了。

我问老沈：“哥，我问你个事儿，你要说真话，不能说谎。”

老沈一边夹起一个饺子，送到嘴里，一边点点头。

我说：“哥，你说说我这个人，都有啥缺点，都有啥优点，不许说谎。”

老沈笑了，咽下嘴里的饺子，说：“这是个送死题，我保留意见行吗？”

老沈的话，把我逗乐了。

我忽然发现，我们这桌，服务员没有给我们端来蒜酱。

我就叫来服务员，说：“我们这桌的蒜酱没送来。”

饺子馆客人不少，服务员忘记了，她急忙拿了半碗蒜酱，放到我们的餐桌上。

但老沈却没吃蒜酱。

我殷勤了一回，用瓷勺舀了半勺蒜酱，要倒在老沈的碟子里。

老沈说：“今晚不吃蒜酱了。”

老沈说这句话的时候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忍不住笑了，说：“白让服务员拿来蒜酱了。”

我把蒜酱送回展台，告诉服务员，这碗蒜酱，我们没动过。

回到座位，我又熊老沈，让他说说我的优点和缺点。

估计这么会儿工夫，老沈已经在肚子里打好腹稿了。他说：“你呀，优点挺多，爱说，爱笑，说话还逗乐，跟你在一起吧，不寂寞，挺开心。”

啊，不错，我喜欢我的这个长处，不仅自己高兴，还能让别人也开心。这也是能耐呀。

我跟别人相处时间长了，我发现有些人有个能耐，就是凡是跟他交往过的人，都能被他整生气了，这也是独门绝学啊，跟小李飞刀一样厉害，例无虚发。

我能让跟我交往的人快乐，这也是绝学，一般人，还没我这两下呢。

一听老沈夸我，我就来劲儿了。

我说：“哥，我每次跟我姐姐聊天，不仅能把我姐姐逗乐，我姐夫要是在旁边听见两句，也能被我逗得哈哈大笑。我姐姐和姐夫总劝我，说我要是去说脱口秀，能把李建国李诞干趴下，能跟北大的李雪琴造个平杵儿。”

我一边说，老沈一边笑。我说完最后一句，老沈笑出了声。引得周围的吃客，都向我们看过来。

老沈低声地说：“跟你说话是很开心。”

我觉得老沈话里有话呀，什么意思？跟我说话开心，那咋地，跟我处事，不开心呢？

我问老沈，老沈不说，老沈学聪明了，能惹毛我的话，他就不说了。

吃完饺子，我们把猪头肉打包，给大乖带回去。来到我家楼下，老沈又停住脚步，让我先上楼，他要去给大乖买香肠。

我说：“哥，今天有猪头肉。”

老沈说：“那也得买香肠，大乖习惯我从兜里掏香肠给他了。”

好吧，老沈和大乖一样，太有规律了。

我自己回到楼上，大乖扑上来求抱。他还用他的小鼻子在我身上用力地嗅，他可能闻到我身上沾染的饭店的酒肉香吧。

我把猪头肉切碎，拌在狗粮里，大乖吃了半碗。

我带着大乖下楼。大乖一出楼门，他仿佛有心理感应一样，飞快地向甬道尽头跑去。老沈就出现在甬道那里，正蹲下身体，把一根香肠递给大乖。

大乖用嘴叼了香肠，又回头来找我，冲我摇头摆尾，把嘴里叼着的香肠向我炫耀呢。

我和大乖生活在这个小区里，已经14年半了，附近邻居都和大乖熟悉了，但是谁给大乖吃的，大乖都不要。只有很亲近的人，喜欢大乖的人，给大乖吃的，大乖才要。

比如，我妈给大乖吃的，大乖不要。我爸给大乖吃的，大乖就要。因为我爸喜欢狗，我妈讨厌狗。

还有，我儿媳妇第一次来我家，大乖就让她抱，还吃她给的食物，大乖甚至还跟我儿媳妇要东西，当年，女孩背的包上有个小动物的饰品，大乖非要这个小动物。最后，女孩把小动物摘下来，大乖急忙用嘴叼走，叼到他的铺上藏起来了。

这个夜晚，因为老沈的到来，房间里拥挤了一些，也温暖了很多。

我倒了两杯开水，跟老沈坐在椅子上聊了一会儿。

我的书架，昨晚我收拾了一半。我原本是要找一本书看，但后来发现书架里落灰了，我就开始把书搬下来，用抹布擦拭灰尘。

这点活儿，半小时也就做完了。但是，只要搬弄书，肯定就会被某一本书吸引，翻开来，盘膝坐下，看一篇文章。合上书，抚摸一会儿大乖，心里都是满足的感觉。

我喜欢这种感觉。

但每次收拾书架，也会发现有不少的书，我不会再看了。这些书，没有用了，我可以拿到楼下送人。

只有把你不需要的，多余的东西拿掉，你才会发现你究竟需要什么，也才会更珍惜你想要的东西。

今晚，老沈来了，我跟他聊了一会儿，就把另一半的书架收拾整洁，也搜出一些不要的书。

老沈看到地上的两摞书，是不要的。他拿起一本书翻看，说：“这是人家签名送你的书，你也不要了？”

我说：“看过了，就可以送出去了。我放到楼下，和这本书有缘的人，自会去拿它。”

老沈看着我，眼神有些复杂。他说：“书，你都能扔掉？”

我说：“不是扔掉，是送出。既然放到我的书架里，我再也不会翻阅了，这本书多寂寞啊，不如送到外面，喜欢这本书的人拿走，去翻看它，那多好啊。没人翻阅的书是寂寞的。”

老沈说：“你，还有什么不能扔的？”

我说：“有一天，生命也将离我而去。”

我看着我的巨大的书架，我说：“现在我的书架里，除了我非常喜欢的小说，就都是史料了。等70岁以后，或者80岁以后，这些书，我都会陆续送走。”

老沈不解，说：“为啥送走啊，那不是可惜了吗？”

我说：“我儿子不喜欢看我收藏的这些史料文献，等将来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，这些东西，都会被人扔掉的。与其那样，我不如早一点，给它们找个好人家。”

等七老八十了，我就把所有事情做好，把所有物品送出，那么，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人了。

夜里，要睡觉的时候，老沈忽然说：“你呀，优点和缺点并存，一半是天使，一半是魔鬼。”

老沈这话不怎么稀奇，因为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，我发脾气的时候，就是个魔鬼，我身上的善良全部呈现的时候，我就是个天使。

我希望在老去的岁月里，我的武力值降低一些，善良温柔的一面多露出一点。

第二天早晨，我们带大乖遛弯，又一起去早餐铺吃油条喝豆浆。我们两人在早餐铺吃喝，把大乖放在窗外。大乖一点没有凄凉的感觉，他在享受美好的单身时光呢。

一只小花狗被主人领着路过早餐店，大乖急忙凑过去，打招呼，摇尾巴，花式讨好人家，不过，小花狗还是跟着主人走了，大乖垂头丧气地回到早餐店的门前。

早晨不到八点，老沈就开车带着我，往家乡驶去。

今天，天气格外地晴朗，湛蓝的天空，像一块碧玉，一点瑕疵都没有，连点云彩丝都看不见。整个苍穹，都是蓝色的，就像碧蓝色的大海，美极了。

公路两侧的树木，叶子都已经掉光了，光秃秃的枝条，就像铅笔素描一样，在旷野上傲然地挺立着，所有的枝条，都在向天空伸展。我感觉那干枯的树身上，那纤细的枝条上，蕴含了满满的力量——

只等冬天过去，一声春雷炸响，春雨刷刷地降临人间，北方的所有的树木，就像变戏法一样，一夜之间，就冒出尖尖的嫩芽，在春寒料峭的风里，开始抽枝拔节，怒放出硕大的肥厚的碧绿的叶片。

车子行驶在旷野上，眼界越来越开阔，心情也一马平川地舒畅起来。

老沈吹起了口哨，是我非常喜欢的《人世间》，他吹完了，又吹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

我沉浸在旷野无边的风景里，一边欣赏老沈的口哨，一边看着老沈专注地开车，心情怡然自得。

老沈忽然停下口哨，颇有兴致地问我：“红啊，你猜，我送给大叔的生日礼物是什么？”

让我猜，这是我最兴奋的节目。

我说：“多大的礼物？”

老沈沉吟了一下，说：“不大。”

老沈提供的线索没什么价值。

我说：“你送的礼物，长宽高，超过一尺吗？”

老沈点点头。

那肯定不是钱。

不是钱，那就是物。

我老爸这个人，嗷嗷矫情，我要敢称矫情界的第一，我老爸就能称矫情界的第一的第一。

尤其是最近几年，老爷子超过80岁之后，活得更加任性，更加自我了，别人给他买什么，他都不高兴，非要自己去买，就是买个针头线脑，他也要自己去买，别人买的物品，他一百二十个看不上。

这几年，我已经琢磨透老爸了，逢年过节，我把给他买礼物的钱，全部变现，给了老爸现金。他高兴，我也少生气，免得送他礼物，他还不开心。

老沈敢送我爸礼物，他胆子可不小啊。

我把老爸的挑剔，告诉了老沈，是给老沈打个预防针，到时候我老爸挑剔他买的礼物，他可别难过。

老沈笑而不答，胸有成竹的模样。

我纳闷儿，老沈送给我爸的礼物，到底是什么东西呢？

老沈也不告诉我。我实在是猜不到。

车子又开了一会儿，老沈忽然说：“这个周末时间有点赶，中午参加完大叔的生日宴，晚上回来，到小许总家去看看大娘——”

我说：“明天中午要参加德子的开业典礼吧。”

老沈说：“对，这两场酒都不能喝，喝了，就得耽误事儿。明天下午咱俩去看房子。”

我笑了，说：“房子还买吗，我看咱俩这么过日子，挺好的。”

这样过日子，挺自由的。

老沈说：“怎么也得给你安排一个房啊，啥都没有，让你跟我，那也太亏欠你了。”

我心里掠过一阵感动。

我说：“那你想好，买多大面积的房子？”

老沈说：“69平的太小了，85平的也不大，不过，我觉得76平挺好，要不就买76平的吧。”

我说：“贷款挺麻烦吧？还要开各种证明——”

老沈说：“结婚这么大的事，还怕麻烦？”

我脑子忽悠一下，怼了老沈一下，说：“咋又提结婚呢？”

老沈笑了，说：“口误，口误。”

车子在旷野上急速地行驶着，穿过平原，穿过低谷，穿过辽阔的草原。

黑色的大鸟，在空中排着长队，鸣叫着，向远处的山林翩然飞去。

远处的旷野上，一列长长的火车，横贯旷野的两端。

我们的车子停在道口，等火车过去，道口放行，车子继续前行。

一只颜色鲜艳的野鸡，慌里慌张地窜到公路上，老沈急忙放慢了速度，说：“很久都没看到这么漂亮的野鸡了。”

路上，还看到老鼠横穿马路，快速地钻入即将冻硬的田地里。

我默默地注视着老沈的侧脸。跟老沈做朋友，挺好的，可一旦住在一起，琐碎的生活，遗忘的浪漫，会不会感到枯燥呢？

我问老沈：“哥，你上次说，年底就能调回来，你说的是哪个年底啊？元旦，还是春节。”

老沈轻声地说：“在元旦和春节之间——”

我笑了，老沈说的这句话，很像一首诗的开头：

在元旦和春节之间，

在你和我之间，

在家和工厂之间，

在天和地之间，

在你的呼吸之间，

我认识了你，你熟悉了我，

我们重逢，

我们又分开，

我们远离，我们又回来——

这几句话，适合当歌词啊，要是唱起来，还挺伤感呢。适合窦唯唱的那首《无地自容》的那种调子。

哈哈，人生，就是时而逗自己开心吧。

车子驶入大安地界，城市的街道哗地一下，开阔起来。

大安的街道那个宽啊，从道南跑到道北，要跑好几分钟呢。

我说我们家乡的公路宽敞，老沈也点头承认了。

到家的时候，还不到十点，老沈下车，打开后备箱，把许家送我的那些好吃的，都拿上了，我给老沈开楼门。

我们上了二楼，还没等敲门，楼门竟然从里面推开了。

老妹站在门前，说：“我一听这个上楼的动静，有点像我二姐，我就开门看看。”

我老妹耳朵太好使了。

老妹跟老沈打招呼，说：“哥，你咋拿这么多的东西？”

老沈说：“这不是我拿的，是你二姐的雇主，送给大叔的。”

老妹连忙要接下老沈手里的东西，老沈说：“老妹，你别拿了，我拿吧，东西怪沉的。”

老妹很开心。这些年，老妹也是单身的状态。她很少遇到男人给她帮忙吧。

就这么一刻，我忽然理解苏平了。理解她不在许家做住家保姆，理解她下班回家陪伴德子。与其说德子需要苏平，不如说，苏平更需要德子。

我没看到老沈拿什么东西，好像他手里有一个长筒型的东西。难道他拿了一个竹筒饭？可是这个圆筒有点长吧，有两尺长。

啊呀，我猛然想到，这会不会是画呀？

可是，老沈送我爸一幅画，什么画这么贵重呢？

老沈和我爸寒暄了两句，就把手里的圆筒递给我爸，说：“大叔，我送你的生日礼物，你看看，喜欢不喜欢。”

我爸还跟老沈客气呢，眉开眼笑地说：“哎呀，你看看你，花这钱干啥呀，让你破费了！”

我老妹可逗了，像小孩一样，在旁边催促，说：“爸，打开看看，我们也一饱眼福。”

老爸就把手里的圆筒打开了。

老爸打开了圆筒，看到里面的东西，他的眼睛刷拉一下就亮了，两只眼睛亮的跟两只小灯泡一样。

我爸把手里的东西打开，真的是画。但说是画还不准确，那是一本画。

我的描述还是不准确。

我爸把这一本画一张张地翻开，我感觉老爸花白的后脑勺都带着笑纹。

我爸太喜欢这个礼物了。这是一本挂历。是什么挂历，让我老爸这么喜欢呢？

是十大元帅的挂历。我爸是退伍军人，他特别喜欢十大元帅的年画，很多年前，我爸买过十大元帅的年画，每年腊月二十九的夜里，我爸小心翼翼地把年画贴墙上，过了二月二，出了正月，我爸就会把年画，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摘下来，卷在报纸里，搁到柜子的上面。

我妈曾经说过我爸：一到腊月二十九，你就把这些老爷子都请出来。后来，这些年画时间长，还是扯坏了。我爸可心疼了。再后来，市面上出现了那种塑料纸的年画。

这种塑料纸的年画，虽然结实，但是，颜色太鲜艳，不如过去纸质的年画，真实，自然，质朴。

所以，我爸还是喜欢过去的那种纸质的年画。

老沈呢，送给我爸的这本挂历，就是纸质的挂历，全都是十大元帅的。哎呀，颜色用料，非常真实，自然。

我爸看完挂历，哈哈大笑，看着老沈，说：“哎呀，你太懂我了，我就喜欢这个——”

我爸用了一个懂字。

老沈谦虚地说：“那天跟大叔聊天，大叔说喜欢，我回去之后，跟朋友聊起过，有个朋友家开复印社，就帮我印制了一套挂历。”

我爸这才明白，老沈不是买的挂历，是自己制作的挂历。每幅画的下面，还有当月的日立牌呢。

我老妹说：“爸，你听明白了吧？我沈哥给你自己制作的一个挂历，就这一个，全球限量版的。”

我爸乐得合不拢嘴了，我拿回去那么多好吃的，他也全没看在眼里，就老沈的挂历是宝贝了。

我爸很高兴，老沈来给他过生日，又给他送这么好的礼物，他拉着老沈，坐在沙发唠嗑。

正这时候，妹妹的手机响了，我舅舅打来的电话，说：“我们都倒饭店了，这老寿星咋还没来呢？”

我妈得知我舅舅和姨妈都已经到了订餐的饭店，就张罗我们也去饭店。

饭店就在我妈家的前面一条街，窜院子去，不用开车。

路上，我先给老沈知会一下。

我说：“哥，这场酒局，我担心你躲不过去。”

老沈说：“我就说我开车呢，下午还得返回去。”

我嘴上没说，我心里说，谁还管你开车不开车啊，这场酒，老沈未必能躲过去。

我的三个舅舅都到了饭店。我大舅妈过世了，我大舅找了一个后老伴。后老伴坐在我大舅的旁边，正喝茶呢。

我姨妈姨父也都来了，我大姨已经过世，我大姨夫找的后老伴，也来了。大姨夫今年90岁了，还开个红色的小蛤蟆车。我不好奇我大姨父90岁还能开车，他年轻时候还开飞机呢。我好奇的是，我大姨父开车，竟然还有人敢坐他的车。

客人都到齐了，不用我把老沈介绍给各位亲朋，我老爸就站起来，把老沈介绍了我家的亲戚。气氛越发地活跃起来。

以前都是我弟弟给亲戚们倒酒，现在是老沈给大家倒酒。

我们家的亲戚，没有不能喝酒的，无论是舅舅舅妈，还是姨父姨妈，都能喝两盅。尤其我老姨，还有我表哥表姐，都能喝酒。

亲戚们给我爸说完祝寿词之后，就开始轮番地和老沈喝酒。

我表哥端着酒杯，跟老沈碰杯，说：“我们这嘎达的规矩是，男朋友第一次领到亲戚面前，碰杯就得干呢。”

我姨妈也有意思，跟老沈碰杯，说：“小红可终于找到对象了，要不然，我姐姐这些年为小红操心呢，可下有人经管她了。我敬你一杯，你多受累了。”

我老姨的年龄，比老沈大个两三岁。我老姨和我们表姐妹之间，关系最好。

老沈不想喝酒，我也知道他不想喝，但这种场合，我是泥菩萨过河，自身难保，就更别说保护老沈了。

后来，我就发现，老沈端起了杯子，喝上了。也不知道喝了多少，我妈站起来发话了。

我妈说：“喝得差不多就得了，你们几个表弟表哥，还没喝够啊？”

我妈都发话了，大家也就不闹了。我的表哥表弟，都挺尊敬我妈。我妈这人，在外面可大方了，谁有困难，她都帮忙。有时候帮忙不落好，可我妈还那么热情似火地帮忙，一点不计前嫌。

老沈喝酒了，下午不能开车回家了。

从饭店回来，我和老沈跟着我妈我爸，还有我妹妹，回到家。

我弟弟也开车来了。

我弟弟还头一次看到老沈，两人在客厅喝茶，聊了半天，也不知道聊什么，反正聊得挺热乎。

我和老妹，还有我妈，在另一个房间聊天。后来，我妈说：“你爸要睡个午觉，小红对象也喝得不少，都睡个午觉吧。”

我老弟没睡午觉，他回他的店里出摊去了。

我爸和老沈睡在我父母的卧室，我和我妈睡在老妹的卧室。

一觉醒来，觉得大脑可清凉了。

房间里安静极了，只有客厅的挂钟，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。

我光脚走进客厅，想偷瞄一眼，看看老沈有没有睡醒。我一走进客厅，却看到老爸美滋滋地站在墙边，一直盯着墙上的挂历看。左看右看，看不够的看。

这个挂历，不仅是老沈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，也是新年礼物。

老爸一脸笑容地翻看着挂历。他的手撵不开挂历的纸张，他舍不得把手指蘸唾沫翻页，怕把挂历弄脏了。他就两只手一点点地掀开纸张。

老爸的头发花白，老爸的身体日渐消瘦。老爸的整个人也越发地苍老。但是，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感染人。

老爸看到我来到客厅，走到他身边，他就低声地对我说：“红啊，这个小沈人不错，我跟他聊天，我发现他对将来很有规划。红啊，别挑了，我看这个就中吧，反正，爸觉得这个人不错，稳当，还能干。”

我笑笑，没说话。

老爸又说：“我听说，他要买房子，跟你结婚呢。红啊，就这个吧！你有了一定，将来，爸和你妈走了，也放心了。你不知道啊，这些年，你一个人在外面漂，一个人抚养孩子，我和你妈呀，就算嘴上不说，心里可惦记你了——”

我的眼圈红了，我一手搂住老爸的肩膀，一手替老爸捻开挂历的纸张，掀到下一页。

老爸的肩膀，在我的手掌下，那么轻，那么薄，那么脆弱。但他血管里流淌的血液，依然是滚热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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